初妍

传说世间每个人也会有一位天使护荫
纵使渺小彷如微尘仍可栖身当爱人呼吸

（六）

自从蔡照跟白静摊了牌之后，白静就一直没再去。

转眼在酒吧唱了快一个月了，下周就能领到薪水了。蔡照合计着领了钱之后先带秋实吃顿好的，然后再把他上次看中的一双球鞋买下来，剩下的钱就存着。要是一直能唱下去，小孩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肯定是没问题。小孩虽然贪玩，但成绩一直还成，中考也是没费什么劲儿就上了区重点，这大学怎么着也得是重点大学吧。小孩爱也挺爱唱歌的，要是他学艺术，那可能差点钱。得，到时候再想辙吧，反正小孩考什么学校他都供到底。

蔡照想到小孩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工作都充满了干劲。偏偏这个时候接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

蔡照连快递员的工装都来不及换就赶到了学校。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的，没有表情，鼻孔看人，脸上仿佛写着骨干教师四个字，蔡照一米九站在她面前跟一米六似的。

“你是陈秋实父亲？”

“养父，养父。”

“哦。陈秋实抽烟你知道吗。”

“知，知道啊。”

“你知道？知道还不好好管管他，才上高一就抽烟，你看好学生哪有抽烟的啊，天天抽烟能有什么好啊。”

突然就挨了老师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蔡照面儿有点挂不住。

陈秋实抽烟这事儿他早知道，从初中那会就开始了。蔡照也不知他在哪跟谁学得，但是小孩抽的不多，也没瘾，所以也就没管过他。再说了，蔡照也不觉着抽烟算什么大事，老师这逻辑他也是不懂。

“那什么，我回去好好说说他。肯定让他把这烟戒了，肯定不耽误学习。”蔡照说。

“能戒了最好。但抽烟还不是最严重的，这孩子最近还翘课。”老师又说。

“翘课？不会吧。”

“晚自习跟看班老师请假，说身体不舒服。结果有天直接被我撞见在酒吧街那转悠，他还当没看见我转身就跑了，第二天还死不承认。”

蔡照无言以对。是酒吧街的话，那准是秋实没跑儿了。可是他去那转悠什么呢。

“老师你放心，这事我回去也好好问他。”

“蔡先生，我有件事想问下你。”老师突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师你说。”

“你，和陈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家庭关系？”

“啊？”蔡照楞了。

“恕我直言吧。体育老师告诉我说，他发现陈秋实身上有伤。”

“有伤？！”

“你不知道？”老师挑了挑眉。

“我不知道！”蔡照彻底吃了一惊，无论小孩抽烟也好翘课也好打架也好，怎么折腾都行，可是受了伤怎么能不告诉自己呢。“他怎么会受伤呢？跟人打架啦？”

老师只是盘着双臂，没有说话，眼神有点奇怪。

蔡照突然想起这老师刚才说的话，以及从一开始就有的敌意。“你怀疑我家暴他？”

“所以我想深入了解一下陈秋实的家庭环境。”老师摊手。

“我都快把那小兔崽子宠上天了，我怎么舍得打他！”蔡照脸上一个大写的冤，“我家是这么个情况，秋实他爸爸在十年前入狱了，母亲出走了，他爸爸把秋实的监护权委托给我了，我是秋实法定监护人。这些年来，我俩一直相依为命，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受一点点委屈的。”蔡照说。

“那好吧，你回去好好跟孩子谈谈。高一的孩子，三观都还不太健全，学校肯定会教，但是家长也要给正面引导，抽烟翘课这些事再不要发生了。另外，你作为监护人，孩子受了伤，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回去赶紧问问吧。别等孩子走上歪路那就晚了。”

从学校出来以后，蔡照就一直心不在焉，白天送错了好几件货，晚上唱歌又忘词。终于等到小孩下晚自习，给接回来了家。

“我烧水了，洗澡吧秋实。”

“好哇。”

“今天怎么这么乖啊，没让我帮你洗。”

“我一直都这么乖啊，宝宝乖着呢。”小孩眨巴眨巴眼睛，闪进了浴室。

小孩洗的特别小心。全身上下全是淤青，碰一下就疼。

那天小孩去酒吧的时候，还没进门，就看到四五个男人一副要砸场子的样子要往里边冲。为首的人说，就是那个扎小辫的，抢我们饭碗，今儿个就让他知道什么叫规矩。其他人纷纷响应，撸起袖子就跟着往里冲。

小孩一听，好像是冲着蔡照去的，赶紧冲过去把人给拦住了。“站住！”

“小孩你谁啊。”为首的人一下子就把手里的棒子给拎起来了。

“你们是谁？”小孩特别冷静。

“我们？”那人笑了，“酒吧街还有不认识我们的？”

“你们为什么要打蔡照。”小孩继续问。

“哈？蔡照他抢我们饭碗不打他打谁？就趁我们乐队面试唱片公司的功夫，他就把我给替了，这不断人财路吗！小孩你听过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吗！”

“所以你们唱片公司面试失利，又想回酒吧唱歌？大哥你们也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会唱歌的人那么多，蔡照不唱也会有别人替了你。”

“嘿你这小孩，我不跟你废话，我先进去废了丫。”那人说着，就要往里进。

“等等。”

“你到底谁啊，能别管闲事吗。”

“你们要出气找我好了。我是他儿子。”

“蔡照有这么大儿子？”那人疑惑地看着小孩，“我们不打女人和孩子，你赶紧走吧，别打岔。”

“你们别找蔡照麻烦，我保证下个月蔡照再也不在酒吧街出现，不抢你们饭碗。”

“你说真的？”

“我发誓。”

“可是这口气我们还没出。”

“你们可以打我一顿。只有一个要求，别打脸。”

就这样，小孩被那伙人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虽说那些人答应不再找蔡照麻烦，但是小孩还是不放心，晚自习有机会就溜过去看一眼才放心。

可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劝蔡照放弃酒吧这个工作。蔡照喜欢也擅长唱歌，小孩知道只要自己撒撒娇，说什么蔡照都会听的。但是他不忍心。

“秋实。”小孩正出神，突然听见蔡照叫他。一回头，蔡照已经站在身边了。

蔡照看着小孩赤裸的身体，到处都是大片的淤青，心疼得快哭了。

“你怎么进来了。”小孩吓了一跳，想拿浴巾盖住自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身上怎么回事。”

“摔的。”

“你当我瞎吗，你爹之前混黑社会的，我看不出来这是被人打吗？！”蔡照急了。

“你别问了。”小孩低着头，回头去找衣服。

“别穿了。”蔡照一把夺过衣服，“床上躺着去，我给你擦点药。”

小孩听话乖乖地去躺在了床上。

“疼吗。”蔡照一遍擦药一遍小心的问。

“还成吧。已经好多了。”

“你就嘴犟吧。”蔡照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正好那儿有块淤青。

“疼！”小孩没忍住，叫了出来。

“赶紧交代，怎么回事。你们老师说了，你最近还翘课。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蔡照，你能不能不去酒吧唱歌了。”小孩趴着，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你说什么？”

“别去酒吧唱歌了。”小孩把头扭了过来。

“为什么啊。”蔡照不解。

“我不想白静去找你。”

“她已经很久没来了。不对，秋实，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给我说清楚。”蔡照把小孩给拽了起来。

“我不想说，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以后不翘课不打架。”小孩哀求。

“你今儿要不说，我就不能答应你。”

小孩沉默了。

蔡照坐了下来，把小孩给抱到自己怀里。“秋实，你这样我心疼。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挡着。”

小孩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滴进了蔡照的麻衬衫里。

面对蔡照的温柔，他真是一点辙没有。于是一五一十把那天的事全说了。

蔡照听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紧紧抱一抱小孩，又怕硌得小孩疼。他捧起小孩的脸蛋，亲了一口，然后说，“没事，秋实，不唱歌我也能养你。”

第二天晚上，蔡照跟老板辞了工作，然后要了为首那个人的地址，提着一根钢筋就去了。

那个人正和女人在床上滚床单，裤子都没来得及提上就被蔡照狠狠揍了一顿。

蔡照说，我儿子你也敢打，你真是不要命了。

蔡照说，老子混黑社会的时候你还在少年宫学五线谱呢。

蔡照说，酒吧您继续唱，不跟你抢饭碗。但是你要是再敢动我儿子，我特么骑车撞死你。

蔡照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布满了血丝，手臂青筋爆出。

那人一下就怂了。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虽然蔡照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但是他不得不考虑到秋实。要那人找起麻烦来，他没信心能抗住，毕竟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不能让小孩受到丁点伤害。倘若有人再把小孩伤成那样，他真的会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