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妍

（四）

到大悟大彻将虎咽的升华 等消化学沏茶

至共你觉得苦也不太差

到了家，衣服也不脱，直接扎进被窝里，用被子把头蒙住。

“秋实，怎么不换衣服啊。你总说自己处女座吗，不嫌外套脏啊。”蔡照去掀他的被子。

“你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啊，你给我起来。”

“你去管你的女朋友好啦，管我干什么。”小孩重新把被子拉回来。

“呦！秋实这是吃醋了啊。”蔡照笑了。

“谁吃醋了！”小孩自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

蔡照习惯性胡噜了一把小孩头发，然后说，“他不是我女朋友。”

“你别是泡了人家又不承认吧。”小孩翻了个白眼。

“我犯得着吗我！我为了你这小屁孩吃素吃了多少年了啊我，你爹我容易么，这送上门的姑娘还不能要。”蔡照说。

“谁不让你找女朋友了似的。”小孩瘪嘴。

“好好好，都是我咎由自取行了吧，我年轻的时候荤的吃多了，这几年就得吃素缓缓，行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啊？”

“那女的！你别跟我装傻。”小孩随手丢了个枕头去砸蔡照。

“楼上刘婶给我介绍相亲的，我这跟她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相亲？啊哈哈哈哈哈。”小孩听到这词忍不住笑了出来。“蔡照，你都沦落到相亲了啊。”

“小兔崽子，敢笑话我。”蔡照捡起刚才小孩丢过来的那个枕头，一步迈上床，用枕头可劲揍小孩。

枕头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疼。小孩只觉着痒痒的，一个劲咯吱咯吱地笑。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她娶回来给你当后妈啊，后妈的故事你听过没？”蔡照逗小孩。

小孩一下子就不笑了，直挺挺地坐起来，“蔡照，你说什么。”

“我开玩笑的。”蔡照看小孩这样，连忙解释，“怎么能随便给你找个后妈呢。”

“你还是要给我找后妈是不是。”小孩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不是想给我找后妈，是想给你自己找媳妇儿是吧。蔡照，我还是耽误你了是不是。”小孩忍着没哭，眼泪已经开始打转了。

“艹，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怎么又哭啊。”蔡照去摸小孩的脸蛋。

“我没哭。”小孩头扭到一边，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秋实乖。”蔡照把小孩搂在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这么一来，小孩好像更委屈了，在蔡照怀里一抽一抽的，眼泪鼻涕蹭了蔡照一身。

“别哭了吧宝宝，要不明天眼睛肿了就不帅了。”

小孩玩了一天本来就累得不行，趴在蔡照怀里突然就特别安心了，没一会儿，哭累了就睡着了。

蔡照把小孩轻轻放躺，又小心给脱了衣服，盖了被子。

然后点了根烟，站在放慢杂物的阳台上。

蔡照戒烟很久了，不遇到特别发愁的事儿基本不碰。

跟龙哥混黑那会，每天怎么都得抽几根。后来带秋实，小孩得过肺炎，在家里就不敢抽，慢慢的就戒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回头看看床上的小孩，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被子。他看过书，书上说这样是没安全感的体现。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给他安全感吗。

蔡照又胡乱吸了几口，就把烟头在阳台上碾灭了。

筒子楼里这么多户邻居，没一个人不夸蔡照是个好人，好爸爸，小小年纪就替朋友养儿子，一直不找女朋友，怕后妈对儿子不好，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一直把孩子供上高中。

但蔡照心里清楚，他曾经做了太多错事，现世债现世还。

 

把陈秋实带回家的那时候，确实是心疼这小孩，糙老爷们的心也被这孩子的天真触动了一下。

但很快现实打败天真。

蔡照虽然能哄哄孩子，但是却丝毫不会照顾孩子。虽然陈秋实当时已经五岁多了，但是生活完全还是不能独立。吃喝拉撒睡都得人照顾。

当时蔡照刚二十出头，自己还是个孩子，每天磕磕绊绊地带着孩子，孩子没哭自己都想哭了。

小孩原来念的那家幼儿园太贵，蔡照没钱，只能接了回家。这样一来蔡照就得天天带着孩子，什么都做不了。邻居没一个肯帮忙的，那时候认识蔡照的邻居都当他不是个正经人，孩子自然也是来路不明的野孩子，都躲得远远的。

蔡照找了个不那么正规的便宜的托儿所把小孩送了去，然后开始找工作。

蔡照书没念过几年，也没干过什么正经活，走哪都碰壁。有时候运气不好还碰上之前城南的仇家，轻则羞辱一番，重则打一顿。

一个段时间下来，蔡照崩溃了。他打算卖了房子走人，一刻都不想在这所城市待下去。

他这么想着，也付诸行动了。在单元门口歪歪扭扭糊了吉屋出售几个字，然后带上全部家当，坐上了去南方某沿海城市的火车。

小秋实就被扔在托儿所，整日整夜的哭。

 

蔡照到了沿海大城一下子傻了眼，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刚去没几天，钱就被某介绍工作的中介给骗了精光。

蔡照死了的心都有了。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打来要买他的房子的，另一个是托儿所阿姨的。

买房的说，看中你这是学区，一口价，我可以先把钱打你卡里，手续等你回来办也成，反正我孩子明年才上小学。

托儿所阿姨说，蔡先生，你儿子下个月托儿费该交了，还有啊，你儿子病了两次，我们给送去打点滴了，你什么时候来一起给我们报了啊。还有啊，你儿子整天哭，你回来看看啊，别哭出什么毛病来。

蔡照挂了电话，短信就进来了，欠费停机。

 

蔡照那天抽了一宿的烟，第二天工地扛了一整天的沙子，把电话费给交了。然后给买房的打电话，报了自己的卡号，随手把托儿所电话加进了黑名单。

半个月以后，蔡照想趁着现在没什么事儿干回去一趟把房子给过了户，然后就再也不回去了。

于是就坐着绿皮火车回到了北方那座城。

下了火车，鬼使神差地想看一眼那小孩，也不知道病好了没。

他去了托儿所，站在窗外偷偷往里瞧，扫了一圈没看到秋实。难道没交托儿费，给送到福利院了？蔡照心里想，那样更好，福利院总不能给孩子扔了。

蔡照抬脚就打算走了，隐隐听见一阵呜咽声，循着声望去，不远处楼角处有个小狗窝。

蔡照走过去，狗窝里坐着一小孩，抽抽嗒嗒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秋实？”蔡照试探着叫着一声。

小孩一抬头，见是蔡照，眼泪汹涌而出，然而却没有发出声音。孩子嗓子早就哭哑了。

 

蔡照一把把孩子抱起来，然后奔着托儿所就去了。

托儿所阿姨说，呦，蔡先生你终于来了，赶紧给我们把帐结了把。

蔡照一下就火了，你们把我儿子扔狗窝里，你们良心被狗吃了吧。

阿姨说你良心才被狗吃了呢，你自己的儿子一扔就是一个多月小孩天天哭天天哭你让我怎么带啊，其他孩子用不用睡觉了啊，给你打了一万个电话都不接我没报警抓你还给你孩子喂饱了算我仗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不爱养你别生啊你管住你自己那根啊！

蔡照被这么连环的嘴炮炸的头晕，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直接甩在那女人脸上，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还嘴，抱着孩子就往外走了。

蔡照心虚，虽然那女人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说的都对。

走到外边的时候小孩挣扎着要下来，蔡照说秋实我们回家，我们再也不来这个地方吧，蔡叔给你换个幼儿园，老师都温柔漂亮小朋友也会喜欢你。

小孩却一直闹着要下来，他嗓子哭哑了，也说不出话来，蔡照只好给放了下来。

小孩跑到楼角狗窝那，从后边拖出一个袋子。

特别破的一个塑料袋，然后打开，让蔡照过去。

蔡照走过去，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塑料袋里，有啃了几小口的苹果，掰开一半的橘子，几块饼干，独立小包装的小蛋糕，几块硬糖，还有几个玻璃弹珠。

水果什么都已经快烂了，饼干也发霉了。小孩拿起一块糖，笨拙地剥开糖纸，往蔡照嘴里塞。

蔡照觉着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苦的糖。比苦瓜还苦。

回家以后，蔡照给买房的人打电话，说房子我不卖了，我儿子明年也上小学了。

那边一下就火了，你丫有病吧。

第二天蔡照把钱给那人送了回去，然后挨了一顿揍。

带着一身伤，蔡照几乎是爬着回的家。

小孩特别懂事地拿出碘酒给蔡照上药，然后看着花脸蔡照，忍不住就乐了出来。

蔡照也乐了，抱着小孩在他脸上一顿乱亲，亲的小孩一脸口水。

 

小孩一次都没有提过在托儿所的事儿。

蔡照不知道小孩在那受了多少委屈，心里留下多少阴影。他只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在把这孩子丢下了。全世界都狠心对这样一个五岁多的孩子，孩子居然还把自己吃的东西攒着留给一个打算抛弃他的人。蔡照决定相信三字经他唯一能背下来那句话，人之初，性本善。

自己大概也能做一个好人吧。

起初，蔡照对秋实极尽纵容，就是觉着自己曾经错的离谱，打算补偿小孩。后来呢，和小孩一起生活久了，也就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谁都离不开谁。

蔡照真的没想过娶个媳妇什么的，他只想好好把小孩带大，看着他一天天长高，就已经幸福感爆棚了。

所以，还是早点回了白静吧，早点跟人说清楚。

蔡照觉着自己想通了，就回到床上。轻轻把小孩攥紧的被子拿开，把自己的胳膊伸过去，小孩一下子就抱住了。

睡吧秋实，我不会走了。蔡照在心里说。